ZHANG YI
张轶
我念的是个寄宿制的高中,感觉是把大家都放在那个地方,有很多事和感情会在封闭的环境里发酵。校园在一个开发区里,周围比较荒,当时基础设施还没有跟上,高一的时候会经常停电,整个学校都没电那种。一停电,所有人都欢呼,因为不用上课、上晚自习,可以出去走、出去玩、打篮球,做什么都行。没有灯,晚上什么也干不了,只有闲逛、聊天,和朋友在一起。
校区特别大,所有人都在路上走着,去山上,去操场上,每个地方都有人,也有人点着蜡烛。迎面走来,看不清楚人的脸,但是能感受到那种氛围。大家又是情窦初开,都挺害羞,也都想接近别人,那种光线暗下来,大家在一起说笑,去外面走,感觉挺好的。也特别兴奋,在宿舍里面会唱歌,跑楼顶上唱歌,男生、女生两栋楼,隔十来米吧,有一次两边楼上全部是人,对着唱《流星雨》,感觉离文明世界已经远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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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中时,我坐的位子在讲台旁边——就是那种最不认真的学生才会坐讲台旁边。上课的状态,差不多每一天都在睡觉,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困,可能是前一天晚上打游戏太晚了。老师叫我回答问题,我就起来,什么也不知道。
初三之前学习都很好,整个到初三之后扭转了,现在回想起来,可能跟父母离异有关系,跟学习压力有关系,跟被喜欢的女孩拒绝有关系。那个时候刚刚有手机,她买了一个手机,国产牌子的,我也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,就是想和她发短信、聊天什么的。后来没追到,反而和那个女孩最好的朋友在一起了。你知道,这种事也挺常见的。
这是我的第一个女朋友,我们相处了很长时间,一直到高中毕业,是我最好的记忆。我当时留级了,继续读高二,那个女孩在读高三,准备高考。每天中午的时候,我们会去学校的各个地方,体育场旁边的山上、小花园拐角、逸夫楼楼顶之类,整个学校都探索遍了,就是两个人坐在那,手拉着手。
那个时候我有一件T-SHIRT,真维斯的,褐色,这边写了一个什么字,具体也记不清了。特别特别破了还老穿,就是每逢重大活动,我都会穿那个T-SHIRT。比如和女朋友去玩的时候。当时从市内回学校要经过黄石的唯一一块景区,叫“磁湖”、“逸趣园”,有湖、山、教堂之类。周末的话比较闲,就会和女朋友一块儿先在里面逛逛,转出来再往学校走,那时就会穿上那件T-SHIRT。
高考前我在学校旁边村子里租了一间小房子住读,我妈在那陪读。有一次,女朋友因为要一模二模之类闲下来一天,我就带她到那间屋子。之前先把我妈支走,一个人把那间屋子做了一个彻底的大扫除,把所有东西都清理、打扫了一遍,旁边那个男生和他妈妈都看傻了。女朋友来了之后,我们第一次有初体验,还先一起看了一个什么电影杂志,讨论了一下电影杂志,费了很大劲,才尝试成功。之后我俩用大概这样的杯子,热了一杯牛奶喝下去。
那个时候的感觉一直记得,就觉得自己是在生命的巅峰上,和她在一起的时间,不会有再好的体验了。不知道为什么,可能是因为性,把所有的感官都调动起来了,所有的感觉都是新的,是在那个压抑的环境里面,去超越那个环境的,是和那个环境格格不入的,是从那种学习、竞争、备考、升学压力里面脱出来了,去尝试了应该是人生中最好的东西。而且那个时候才会相信那种永恒的爱情,就是相信我能和你在一起,永远。两个人也都特别信任,至少我是这样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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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有成就感的事?就是打游戏吧。打反恐CS,打得特别凶,就是和几个特别爱打、水平特别好的朋友之间打,学校和学校之间打,班级和班级之间打,5个人和5个人打,讲究战术配合之类。开始的契机,是大家都在玩,我玩得比较好一点,就一直想要玩。你知道CS的那种竞争性,男生会看谁玩得好、谁玩得不好、谁牛逼之类,年级上几个玩得好的都知道,还有虚荣感在里面。
晚自习时候打得最多,爬墙出去,一直玩,中午吃饭的时候也会出去打。活动也特别多,我会去组织比赛,然后去把这些人攒在一起。当时大家叫我“年级第一杆枪”,就是说我打得最好,我们组的战队,在学校之间还有点名气。这件事也传到我女朋友的耳朵里,她还会说,你是“年级第一杆枪”呀,挺不错的嘛。
打游戏也给了我在那之后再也没有的团体生活,现在想,团体生活对男人挺重要的。平常在学校,就是和打游戏的伙伴们一起玩,很多都是不同班的,怎么组织起来的也忘了,反正那些人永远会聚在一起的,在网吧、或吃夜宵什么的。我叫不出很多同班同学的名字,但是我可以叫出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。他们各有不同,现在能想起来的就是,谁用什么枪比较好,谁用AKA(?)比较好,谁用狙击1(?)比较好…当时还认识校外的一个学长,矮矮胖胖、留着小胡子、脸通红那种,我们经常和那个学长一起去打游戏,他就会告诉我们很多不知道的战术、技巧,还学到挺多东西。之前没有做过拉帮结派的事情,但那个时候可能有那种拉帮结派的感觉,就是自己能在一个团体里面,还有这么牛B的人带着,觉得不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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爸爸妈妈的事情不是初三发生的,小学就发生了,他们离婚,吵架,闹,打得很凶。我爸离开之后,也没有什么钱,自己租了一个小房子,挺破的,有一段时间每星期接我去吃一次烧烤,和我住一段时间。记得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,有次他送了几个玩具,交给老师就走了,老师把那个玩具交到我手上时,我还很诧异,都不知道谁送的。一个小的金属小汽车,一个游戏卡,我还没有游戏机。
父母离婚之后,我和妈妈生活在一起。高中时,跟她的关系特别差,每天谁也不和谁说话。我会开特别大声音在家里听歌,用一个从卡拉OK二手买来的大音箱,放功放。当时喜欢Pink Floyd,墙,还有一张合辑,经典摇滚之类,Nirvana、Metallica都在上面。还放舌头乐队,什么去去去、去工作、去上班、去哪、去哪。中文我妈听得懂,她每次都觉得,我要疯了。
可能就吃饭的时候会和她说两句。我妈做饭真的是不好吃,每次我吃一半说,不好吃,不吃了,她就觉得特别伤心,发火,或者一拍筷子就走了。现在想起来,她每次和我唠叨最多的一句话就是,如果我不带你的话,我的生活会好过好多,我会轻松好多。我那个时候肯定没有办法理解她是在一个什么状态,只是现在回想起来,觉得她是挺可怜的,自己确实是太不懂事了。
有一段时间,我妈觉得已经管不了我这个儿子了,就让我寄住在奶奶家,寄住在大姨家,各种地方,都寄住了很长一段时间,让姑妈、奶奶、小姨、爸爸的弟弟的老婆来管我。奶奶家给我弄了个小房子,我就睡在那,摆一台电脑什么的。这中间我妈还消失过一段时间,不知道她当时去了哪,和什么人在一起,还把家里从小养的狗从江南送到了江北。可能也是因为自责,管不了我,也没能够把这个家维持住。我知道这件事是因为有人打电话说那只小狗从江北找回我家了,浑身脏脏的,还进不去门。我当时听着那电话,泣不成声,哭得不行了,太难受了,那个时候感觉是“家破人亡”,虽然也不是“家破人亡”, 就是这个家已经分裂了,我还寄住在别人家,就是在那种状态里面。学习不好已经是另外一回事了。
高二退学的导火索,是我当时在网吧呆了几天,没有参加高二升高三的期末考试。在网吧看动画片,看幽游白书。就是觉得反正也考不好,这个成绩也没办法去拿给我的家人、亲戚看,考下去只会让事情更糟,干脆不考了。当时他们都在关心我的事,觉得我小时候成绩挺好的呀,挺聪明的呀,现在怎么成这样了呢。我姐夫什么的都找我聊天,不是很亲的亲戚都会关心我的事,还会批评我。反正就这样吧,破罐破摔吧。
就那一次,爸爸妈妈因为我的事又走回到一起,想怎么解决,是转校还是住读、陪读之类。爸爸从他现在呆的城市过来,我们三个人一起走了很久,从学校外的那个大斜坡走下来,大概有三四百米;然后又走到那个转盘,大概有七八百米、一千米。一路走,就说着我的事。那好像是他们,对,那是我印象中,他们唯一在一起的时候。